【安雷】一次失恋日程表



梦都是假的,他想。没有金色的阳光,没有暖气,没有不烫嘴的温牛奶,没有培根焦煎蛋和果酱烤吐司,没有兔子毛绒拖鞋,没有灯,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早安吻,没有安迷修。只有无尽的几乎将他撕裂的宿醉和几乎要将他的眼眶充满的泪水。

 


一次失恋日程表


cp=安迷修x雷狮

 



晚上七点钟,他没吃晚饭,拉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沉默的关上门离开。他站在冬日夜幕的路灯下,被夹着冰渣子的干冷气流裹挟着,伸手拦出租车。他等了半天等不到,反而把手上那点从室内带来的热气全都消耗光了,没带手套的手指被动的硬邦邦的,连点屏幕都僵硬得连连手滑。手机上的打车软件丝毫没有反应,他讨厌无止境的等待,等待让他烦躁,于是他又像搬家似的领着大包小包往前走了几公里,到了个他常去逛的商城门口,车水马龙红灯绿酒,他总算坐上了车。车里的暖气很足,他有点热,就把米色的围巾解了下来,放在自己身边。

 

 

不出所料,他堵在了路上。晚高峰的车流量惊人,他足足在路上蹉跎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他杵在小区门口,在钱包里的一堆账单和几张照片里翻来找去了好一会都没找到自己的门卡,他把东西都掏出来,端详了几眼,看那几张照片越看越心烦,干脆撕得七零八落扔在空中,全然不顾后方清洁人员小声的抱怨。没了碍事的东西,他总算在一个小夹层里找到了门卡,在一身黑的保安不信任的眼神中把卡在检测器上刷了下,栅栏缓缓收回,他大步走进小区。

 

 

他面无表情的搭电梯,在自己的房子门口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一个一个的试。钥匙碰撞的响声引起了隔壁住户的注意,隔壁的那个小男孩把木门拉开一小条缝偷看他在干什么,他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还夹着冷气的眼神让小男孩吓得缩回了头,转回身子去喊妈妈,女人看了眼他的行李箱和地上的大包小包,敲儿子的脑袋让他别多管闲事,然后门被关上了。他对发生的插曲不感兴趣,又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锁芯咔塔一声,开了。他推开门,顺手把门上贴的缴费通知单也一并撕了下来扔在地上。

 

 

行李箱的轮子在木地板上碾出一道痕迹,沾上了厚厚一层灰。他蹬掉粘了雪的靴子,走了几步,咚的一下倒在沙发上,弹起一层夹在纤维缝隙里的细尘,让他的鼻子酸酸痒痒的。于是他小声地的打了个喷嚏,撞在墙壁上又返到他耳朵里,还带着点回音。

 

 

他全身的肌肉仿佛一瞬间就放松了,系在神经上的重物也一下就消失不见,于是疲倦很适时地席上他的身体。他仰躺在沙发上,窗帘紧紧拉着,黑色的,透不过一丝都市的霓虹灯,他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也是灰蒙蒙的,这间屋子里的什么都是灰蒙蒙的,他自己也是。他太累了,他想要痛痛快快的睡一觉,最好大睡三天,他闭上眼睛,意图以梦境逃避现实。

 

 

可他的身体有多累,他的脑子就有多清醒。他的身体一动也不想动,脑海却开始不由自主的翻涌起来,翻出了一些以前他自己都想不出来的事情——可他现在不想看,一点也不像,那些都过去了,还看些什么呢?都过去了——一阵彻骨的寒意突然将他的心揉成一团,他猛地睁开眼睛,直起上身,发现是自己忘记开暖气。

 

 

暖气片上积了灰,其实没有哪里是不积灰的,只是他现在是在没有那个心思去给房子里来个全方位无死角大扫除,这也从来不是他干的活,他习惯了享受,所以他决定无视掉它,反正无伤大雅,妨碍不了他过日子。可暖气没有如他所愿的包围住他,这个空间里他依旧是唯一的散热物体。他后知后觉的想起门口的缴费通知单上好像有暖气这一项,而他很久没有交过费了。那张单子上面还有什么?电费?热水费?他去浴室开热水开关,仿佛是雪融化出的冰水浇了他一手,冷的他打了个寒战。

 

 

他又缩回了沙发上,就走了这么一会儿,好不容易惹出的窝又冷下来了,他只能用发热的手机暖手,用僵硬的手指去戳缴费按钮,屏幕上显示出“费用已缴纳”的字样后他丢下手机,任由自己滑躺在沙发上。饥饿这时才慢了半拍的袭上他的感官,胃酸不断地侵蚀着他脆弱的胃黏膜,让他有点难受。他打算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从箱子里翻出大衣,想找条围巾,却发现原来脖子上的围巾已经不翼而飞了。他在包里翻找了半天,没看见米色在眼前出现,他只好放弃,把拉链拉到顶,护住脖子出了门。不能指望他的家里能有什么食物,那台双开门冰箱放在屋子里纯粹就是摆设,里面只放了半瓶没气的可乐和一袋长霉的面包,他一手一个丢进了垃圾桶。他在临近午夜的街头闲逛,试图找到个路边摊。以前的他对这片地区了如指掌,说起小摊小贩如数家珍,现在——现在都忘得七七八八了。一阵冷风从脖子灌进他的大衣里,他冷的一哆嗦,后来就麻木了,还觉得有点爽快。

 

 

兴许是否极泰来,他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居然还真的让他遇上一家烤串摊。冬天大半夜的,摊上的人很少,他往小胶凳上一坐,冲老板一挥手,说上份串,多放辣,再来两罐啤酒。

 

 

老板很热情地应了声好嘞就开始忙活,啤酒是现成的,他从纸箱子里拎出一罐来,扯开铁环就往肚子里灌。辛辣的液体裹着密密麻麻的小气泡一路从喉管烧到胃里,让他整个人都热起来。两罐下肚,他不尽兴,他好久没喝啤酒了,以前总有人以各种理由软磨硬泡不给他喝酒,如今没有事儿妈,他可以喝个痛快。妈的,真爽,他心里想着,又把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他很少一个人,他的人生中绝大多数时光都是被人簇拥着的。午夜十二点多,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街头,喝酒,吃爆辣的串,这是头一回。老板自制的辣椒很带劲,几串下肚后他的舌头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额头后背都出了一层汗,冷却后黏在身上,不是太舒服。可他的精神极度愉快,他一口啤酒一口串,端的一派潇洒惬意,辣椒素和酒精双管齐下,麻痹他的大脑,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把老板的啤酒全给喝完了,啤酒罐散乱的堆在脚边,几个单着的被风吹的在地上滴溜溜的转。眼前的景物在晃晃悠悠,他把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发现情况没有改善,世界依旧在旋转。不过没有关系,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他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什么颜色他看不清,拍在桌子上就走,也不管会不会被风吹走,够不够数。他也晃晃悠悠的回家。

 

 

他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背对着天花板,这会他很快就借助酒精的力量陷入了睡眠。他睡得不太安稳,他的身体仿佛在空中上上下下的漂浮,一时飘的很高,下一秒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扯,不断的往复、循环,他被这一上一下弄得昏昏沉沉,一个个画面像气泡一样在他面前出现又迅速破灭。他看到自己扛着锤子,对面有一个人,看不清脸,拿着双剑向他冲来。他们痛快的打了一场,最后他们都遍体鳞伤,他的锤子砸在那个人的背上,而双剑中的一把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腹部。他拉住另一个人的领带,把他扯过来接吻,力度没控制好,两个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把两人伤得更深,可他们谁都不在乎。唇贴着唇,牙磕着牙,血兑着血,他们在最后的战场努力地分出胜负。他们越靠越近,利刃贯穿了他,疼痛从腹部蔓延到了全身。

 

 


——然后他被胃痛痛醒了。这是他的老毛病,常年饮食和作息不规律把他的身体搞得很糟,最近几年被养的稍微好了些,结果今晚的一时放纵又把一切打回原形。当他被酒精影响的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这是胃痛时他已经在沙发上把自己蜷成了个虾米,背部紧紧弓着,双臂环着膝盖侧躺在沙发上,把最柔软最脆弱的腹部保护的严严实实。他可能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他试着动动手脚,肌肉的酸痛让他放弃了。

 

 

空气依旧是寒冷的,暖气还是没来,但他没有那个力气去打电话催促物业,他的力气都用在对抗疼痛上。他的额头上渗出冷汗,牙关一直打颤,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他就缩在沙发上,孤立无援,等着最初的一波疼痛过去,等到自己疼到麻木。他偷偷的伸展下身子,很幸运的没有被疼痛发现,于是他把身子向外探了些,伸长了手去够茶几底下的医药箱,那里面应该有胃药。他从一堆胶板中抽出一片来,胡乱掰了几颗就着冰水往肚子里咽。嘴里的味道有点不对,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药估计已经过了保质期。

 

 

胃又开始揉成一团,仿佛有几十把钢刀冲着他的胃戳,流出来的胃酸火辣辣的要把他的心肝脾肺肾统统溶个干净,让他呼吸不能意识模糊。药根本没有屁用,他用还没有被疼痛侵蚀的意识想。

 

 

凌晨四点半,人一天中最脆弱的时刻。这个时候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声音,偌大的城市里仿佛只有自己。他以前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说这话的人还算是有点本事。他现在很想和谁讲讲话,无论是谁都行,只要能稍微把他的注意力从胃上移开都行。他摸出手机点亮屏幕,通讯录上下滚动了几轮也没把电话打出去。凌晨四点半,凌晨四点半,万籁俱寂,四面无声,每个人都沉湎于梦乡中,只有他一个人在无光无热的黑暗里与自己挣扎。

 

 

他放弃了,他决定一个人捱,可他的手滑了一下,手指顺势按到了最上端的号码,电话立刻拨了出去。他没有力气挂断,所以他就盯着发亮的屏幕,看着那一行“正在拨号中”,看着上面的数字一点一点地增加,然后那行字变成了“振铃中”,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的铃声,是《告白气球》,甜的过分的歌词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唱,听的他烦,听得他眼睛和鼻子都酸,听得他想挂电话,电话就在这时接通了。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正在通话中”和重新从零开始的计时愣了好几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接的。他张张嘴,想说很多话,我好冷,我一个人,我好孤独,我好痛,我好难受,你能不能现在就来我身边,我好想你。可是开玩笑,他是谁,他怎么可能会讲出这种话来,那还不如直接一剑杀了他,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讲。对方也没有讲话,他们隔着电话听着对方浅浅的呼吸声,就像曾经的每个晚上他们做的那样。然后他渐渐的睡着了,就像曾经的每个晚上他做的那样。

 

 

他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床上,卧室里的窗帘被严丝合缝的拉上了,房间里是令人舒心的昏暗。他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他揉着头坐起来,惊奇的发现居然没有宿醉,身上的肌肉也全然没有酸痛的感觉,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柔软保暖的睡衣。他翻身下床,踏着兔子样式的毛绒拖鞋走出卧室。空气中令人心烦的灰尘也消失了,客厅的窗帘被大大地拉开,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斜斜地洒在木地板上,倒映出坐在餐桌边的人。他向一脸茫然的他招招手,面前还摆着热腾腾的培根煎蛋加烤吐司,他笑着向他伸出手,说:“——”

 

 

他的梦醒了。眼前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空气里那股潮湿的灰尘味依旧往他的鼻子里钻,窗帘拉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他动动身子,躯体保持着扭曲的姿势太久,让他的背部及其僵硬,随便动一动脊柱似乎都在咔咔响。宿醉带来的头痛持续的萦绕着他,胃已经感受不到痛或饿了。他的手臂被他压了一个晚上,已经麻的动不了。暖气仍没有来,他觉得很冷。他花了很久直起身来,看到手机掉在地上,已经没了电。他想起那个梦来,疯了一般把手提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干脆直接把所有东西都一口气倒了出来,在一堆杂碎里翻他的充电宝。他的手指冻得哆哆嗦嗦,接头滑了两三次才插进接口,然后他把手机开机——通知栏里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信息,只有红色的电量提示在他面前一闪一闪。他看通话记录,那个电话最终还是没有接通,铃声持续了足足五分多钟,最后因为手机自动关机而挂断,那五分钟里那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震动的手机,一言不发,什么也没有做,而他握着没有回应的手机,昏沉睡去。

 

 

他把手机丢到角落里,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一把把厚重的窗帘拉开,白而冷的光霎时间占领了他的视野,让空气中的浮尘无所遁形。他看着远远的天空上太阳高照,热却一点也没有传到他身上。

 

 

梦都是假的,他想。没有金色的阳光,没有暖气,没有不烫嘴的温牛奶,没有培根焦煎蛋和果酱烤吐司,没有兔子毛绒拖鞋,没有灯,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早安吻,没有安迷修。只有无尽的几乎将他撕裂的宿醉和几乎要将他的眼眶充满的泪水。

 

 

 于是他开始迎着朝阳无声哭泣,失恋后的第一天已经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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